秦冠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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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来查晚自习啦?

“哎呀,我找的人,只能多不能少!”祝殷走进电梯,那边的领导也挂了电话。他站在电梯里盘算着一会要怎么教育班长,让班长再各自逼自班学生办信用卡。人数够还好说,要是不够自己再出面,要求没办卡的学生全都签字交名单来解释并确认自己不办卡。

至于办完信用卡不使用会导致信用降低,以后难以贷款这种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从电梯里走出来,正对着的就是四楼404教室。可能是因为教学楼比较古老了,他走到教室门口时灯闪了一下。

灯光闪烁的一刹那,祝殷好像看见教室里坐的人密密麻麻的。

他只当自己是看错了。从后门无声的走进去,不太满意的巡视那一片低着头只露出发顶的脑袋。这次没用他找茬,很容易就看出班长等他熟悉的班委都不在。他内心冷笑:以为找人替上晚自习自己就不会发现了吗?

现在的学生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想,目光又在人群中打了个转,昨天刚被他用车轱辘话骂过的女生竟也不在。无需酝酿情绪,祝殷走到讲台准备骂人,刚走上去大家却都面无表情抬头看他,眼神无端的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

教室非常静,平时能听见窗外大爷大妈外放的音乐声也没了

祝殷卡了一下,十几秒中他和台下的学生一个都没动

他感觉不太对,但面对这些才大一的垃圾们他不会有一丝毫的愧疚或者恐惧。他因刚刚短暂的静默感到恼羞成怒,开始一贯的无理取闹: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晚自习让你们做什么的?你们班长呢!给我上来!

一个陌生的男生走上来

祝殷甚至笑了出来:“你哪个班的?”

男生说了一个班名,问题是矢大几年前就没有这个专业了!

祝殷觉得他糊弄自己,更是做出一副怒不可遏气的要死的模样,往日里他一做这个表情这些怂鬼就认错了,而那个替课的“班长”却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搞得他很是尴尬。

“你知道我是谁吗?”祝殷挂着极丑的笑容问他,“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张嘉叫你替课时没告诉你我回来检查?”

男生问他:“你是谁?”

祝殷大幅度的垂下头,做出你怎么能这么无理取闹的样子,他平日里在学生面前耍威风惯了,这么直接怼他的让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刚想抛出车轱辘话来质问和贬低男生,垂下头的动作却让他发现这个男生没有影子。

他僵住了。

男生在追问他,你是谁?

“……”祝殷大脑空白了几秒,他看着男生脚边光秃秃的地面,心脏几乎要停跳。

“你是谁?”男生把脸凑近他,原本正常的声音在祝殷的耳内如同惊雷,“告诉我你的名字,老师。”

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祝殷目光所及男生的身体却丝毫没动。他缓缓抬头,看见空落落的肩膀上血淋淋的断颈。

他大叫一声,腿软的几乎迈不动步子,跌跌撞撞的像教室外冲去。男生还在问他的名字,声音变得有些虚幻而辨不出远近。

在走廊里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时,祝殷扶着墙大喘着气停了下来。

他几乎是失了神志的在跑,在熟悉的教学楼里也一时分不出方向。

回头时看见一张近到贴面的脸,那男生孤零零的脑袋贴在他惊骇的脸上,问:“老师,把我的头换在你身上好不好?”

祝殷直接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老师?老师?”有个女孩子的声音闯进他的耳朵,同时一只手轻轻柔柔的推了推他。祝殷刚才实在是吓破了胆子,被叫醒了条件反射的就向后退,却一下撞到了墙面。他瑟瑟发抖的往女孩脚下看,幸好那里着实有小小一团黑影。

“老师,你怎么躺在这里?”那女孩扶起了祝殷,小心翼翼道:“你也是碰见了那些怪物吗?”

祝殷看到人的喜悦一下被冲淡了,他反问道,“什么怪物?”

“就是那些飘来飘去想要换身体的头啊,不过你只要不告诉它们自己的名字,它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女孩说着,状似无意的理了理披肩长发,祝殷紧盯她因动作而暴露的一小节脖颈,生怕她的头也突然掉下去。

幸好没有,女孩只是把头发向后拢了拢,露出的脖子干干净净,没有要断裂的痕迹。

一直高悬的心脏被放回了些许,两人简单交谈了一会,决定一起寻找出路。女孩在他询问专业时只说自己不是在这里上晚自习的,是为了帮别人送书才误入了这个诡异的教学楼。

祝殷看见她的确双手抱着一摞很厚的书,却也没提出要帮忙。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事发生,惶惶不安又不知所措,更不会给自己找事做了。

走廊里的灯没有熄灭,只是没那么明亮。教室里却始终是一片黑暗。祝殷甚至不敢把手伸进去摸索开关来看看灯是没开还是坏掉,只是两人一并在走廊徘徊想找到下楼的路。

但电梯和楼梯一并消失了。

在第三次路过404教室后,走廊灯光也暗淡的几乎照不出东西了。祝殷不得不站定在这个曾坐了一屋子鬼的教室门口,决定要尝试打开教室的灯光。

“那个谁,你去开灯试试。”一贯颐指气使的语气。他当然不会亲自去做这种事了,但也可以鼓励一下:“我在这里陪你呢。”

女孩很听话的去开灯了,像他命令过的每一个学生一样乖巧。刚开的灯明亮到刺目,祝殷连忙扭头避开直视。

灯光从女孩背后亮起,将她影子拉长,形状也分明的映在了墙上。

祝殷的余光扫到了那个影子——它太大了,大到在斜光下无所遁形,展露出了它真正的狰狞模样。

那是一个说不清形状的东西,扭曲庞大的躯干上探出了五只长短不一的胳膊,细长的脖颈挂着颗不匹配的巨大椭球,在他的注视下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他想转身就跑,想远远的甩开这诡异的东西。但是过度的体力消耗让他惊骇之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女孩笑了,仍是柔柔弱弱的:“被你发现了呀?”

祝殷瘫在那里几乎不能动,声音倒是挺大,“你,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不能伤害我!”,他起先声音还带着颤抖,但很快就从话语中得了信心,他不住重复着“你不能伤害我”,竟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想要爬起来跑走了。

“嘻嘻嘻,”女孩甜蜜的声音变得沙哑难辨,“你真有意思,我本来还想再和你玩一会呢……”她没能再说出更多的话,因为她的脸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从中间膨胀着裂开了。无数颗尖尖的三角形牙齿凌乱的立在裂口里,一圈圈排列着直到它黑洞洞的喉管。它向祝殷扑了过来,完全张开的裂口罩在在了他脸上,畸形却又力大无穷的数条胳膊像是最亲密的恋人一样紧紧搂住了他。


被小匕首一样的牙齿顺畅的剃掉一条条肉的感觉是怎样的?

透过不完整的眼皮看见世界的感觉又是怎样的?


那裂开的怪物没能将祝殷的脑袋一口吞下,它牙齿刚接触到鲜嫩的皮肉就被一股大力撞了开去,连带着它怀里的食物一并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堪堪尝到一点血肉就被打断令它勃然大怒,但它用侧面妖异化的眼睛看见来者后,只用舌头舔舐着齿间碎肉的退去了。

祝殷疼昏过去又被硬生生痛醒,折腾了几回才能睁开残损的眼皮窥探外界,他血肉模糊的面上看不出表情,但很明显这点失血量不会使他立刻死亡。

他好不容易忍住脸上的剧痛,扶着墙站了起来。他想知道是什么让那怪物离开,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远处的窗户隐隐透出一丝光来,祝殷从来没觉得那光芒如此耀眼。他踉跄着扑向窗台,想见证朝阳重新照耀在这世界上。

黎明马上就要到来,他活过了这可怕的怪物学校里的夜晚!

有东西拱了拱他的脚。

他低头,被血染红的瞳孔中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只比幼猫大不了多少的婴儿缩在那里,青灰的小手扯住了他的裤腿,它漆黑的眼睛里深不见底,没牙的小嘴咧出一个嘲弄的弧度,像是在讽刺他刚刚的喜悦。

大悲大喜下,祝殷恶从胆边生,那些类人且可怖的怪物他不敢对抗,这么小的一个东西他还从来没怕过!

他一脚踢向了那鬼婴,那小小的一团东西顺着他力道飞起跌出几米远,好半天才爬了起来。

黎明将至使祝殷又变回了那个在学生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导员祝殷,他没再给那鬼婴分去一丝目光,只目不转睛的看着马上要冒头的朝阳。

一股比他刚刚一脚要重百十倍的力道从侧面撞在了他的腹部上,祝殷直接失去了意识。


当祝殷再次醒来,他已经在医院了。他试图向别人讲述他的经历,但所有人都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不是摔到脑袋了……医生!我朋友需要检查一下脑袋!”

祝殷被推进各种诊室里检查,没有人相信他说的怪物之类的话,只告诉他他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脊骨有些错位,又被路过的野猫在脸上挠了几下而已。

“教学楼怎么可能会有猫!”祝殷试图与人争论,但人们除了嗯嗯啊啊的敷衍外并不愿意理会他。

渐渐的祝殷也沉默下来,他倒也愿意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不知道是不是心宽体胖的原因,他躺在医院的这几天还长了些小肚腩。

到拆棚带的日子了,这些天他的脸一直被绷带所覆盖,使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被猫挠了还是怪物啃噬。

“好了!这下子谁能看出来你被猫挠过脸?”医生和他打趣道,“你自己看看,我还帮你去了个痘印呢,这钱没白花吧!”

祝殷笑着接过了镜子,这些天他彻底打算把一切当做噩梦忘记,也准备好回到学校继续管理学生了。

当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倒影时,笑容凝固了。

一张残缺不全的面孔血淋淋的笑着,少了皮肉的地方有些结了血痂,更多却是任由血液止不住的淌到他脖子上,衣领上。

他大叫一声,将镜子扔了出去。熟悉的刺痛又浮现在他脸上,他用手去摸,在凹凸不平的伤口上蹭了满手的血。


人们都说祝殷疯了。

年纪轻轻的,不知道怎么摔了一跤还把脑袋摔坏了。

他转到了另一家医院,挂了精神科,住院时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医生没管他说的什么“是它来了!它来报复我了!”之类的话,详细检查后切掉了一个巨大的瘤子。


祝殷躺在病床上,床单和被罩都被他脸上流的血染的脏污不堪却没人来换。他神经质的盯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手探上去还没接触到皮肉就被阻隔,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罩子盖在了他的肚皮上。

——他还记得自己上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上半身的样子:肚皮将病号服高高撑起,且半身浴血。

所有洗涤剂都洗不掉他眼中沾上的血迹,所有仪器都检测不到他肚子里新生的东西。

祝殷摸着摸着,居然笑了起来。

他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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